秦无琊

我好像做了一场梦,梦里有一道流光一闪而过,从此照亮了一切。

学士,游侠,道者

唔,ooc和李十二都是我的。

这篇李十二中心,是中年赐金放还的十二。至于各种吊诡的时间线和人物,别刚,刚就是为了情节发展。


【1】

游侠腰间挂了口剑,手上提了个酒葫芦,穿过街巷,离开了长安城。

在不久以前,他还有一个称呼,翰林大学士。

游侠喝了口酒,站在城外,抬头向上看,天是那么高,那么远,却又好像伸手就可以碰到一样。他挑起唇角,扬起了一个放荡不羁的微笑,还带上了那么点少年气盛的意味。尽管,他早已过了不惑之年。

又何妨呢?游侠轻笑出声,又举起酒葫芦饮了一大口。我自由了,他这样想着。

游侠拿了皇帝给的钱买了匹好马,又去酒馆把酒葫芦装满,执着皇帝给他的红珊瑚马鞭,一骑绝尘,毫不留恋。

诗酒是属于市井江湖的,那高高在上的庙堂,平白束缚了诗的洒脱狂放。缠绵温软的华丽,他写够了,再没有兴趣多写一首。

当年那位状元郎刚刚一甲及第便自请外调边疆,是否是因为早早看穿了这一切,料到了这样的场景呢?游侠想着,把目光方向远处,催马疾行,耳畔风声呼啸,皇帝同他那美娇妻为他们那位大胖儿子摆的宴席被他远远抛在身后。

若他真的早就知道了,也该一早叫上自己才是,就算两个人没什么特别的交情,也总不该看着好好的一个青年在那种地方虚度光阴吧。游侠撇了撇嘴,脑中一闪而过的是满朝文武对着那无比吊诡的胡旋舞抚掌大笑的样子,不由得嗤笑一声。

算了算了,要是真的走了,他上哪去品鉴那般滑稽的景象,又上哪去看那浑身是水的狼狈将军在自己手里惊惧的眼神。

那样的场景,打他十八岁游历蜀中开始,几十年来首次看见,不似高山雄奇,不似流水激荡,不似书斋端庄,不似古刹寂寥,却头一回让他体会到了绝望。那滋味就像心中打破了一壶苦酒,苦涩的液体带着彻骨的寒凉从心头涌出,随着血液漫至指尖。

游侠猛地勒马,马停下后不安地踏着马蹄。游侠抬手去看,斜阳从指缝透过,他用手指擦过眼睑,擦到了一片湿润。

回家吧。他在心中轻声念着,慢慢调转马头。他想喝家乡的剑南春了。

 

【2】

游侠遇到了两个小朋友,两个很有意思的小朋友。一个小朋友擅长烧烤,另一个小朋友会给他买酒喝。两个小朋友都很擅长写诗,但是他更喜欢那个会给他打酒的小朋友。

大概是因为会烧烤的小朋友功夫不错,太豪气了些,那意气风发的样子,有点像从前的自己吧。游侠叼了根芦苇,躺在小山坡上晒太阳。还是那个打酒的小朋友好,沉稳又有些天真,执拗的不行,真跟个孩子似的。游侠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轻而愉悦,很有磁性。正在烧鸡的小朋友和正在看他烧鸡的小朋友一起抬头向他看过来,游侠默默闭了嘴。

我该注意形象。游侠想着,吐掉嘴里的芦苇,拿起酒葫芦喝了一口,酒香充盈了口腔。游侠勾起唇角,绽开一个优雅完美的微笑。

“熟了。”

拿着棍子烧鸡的小朋友把鸡连同棍子一起从火上拿开,准备递给身边的小朋友,却在一阵风吹过后,发现烧鸡少了一只鸡腿。

这人真的当过大学士吗?游侠确信他在烧鸡的小朋友那个白眼里读出了这样的话,确听见那小朋友面无表情地问他:“不烫吗?”

会打酒的小朋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游侠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就见鸡腿在他两手见来回腾挪,烧鸡的小朋友也笑,游侠不由得在心里暗骂,混小子。

闹过之后,便是已成习惯的饮酒谈天,游侠喜欢听两个小朋友讲诗,就像两个小朋友也喜欢听他讲诗一样。在文学面前,所有的一切都是平等的,游侠确信,他们所谈所讲的一切,都会在往后的日子里灼灼耀目,宛如众星。

但是今日的话题多了点离愁别绪。秋天嘛,总要有点萧瑟寂寥的感觉才对味。游侠不在意地想,却听见那两个小朋友讲,有离开洛阳,入职官场的打算。

没有什么不好的,这正是他们的理想,也是他们该做的事情,虽说以那打酒的小朋友性格大概很难在那样的地方有什么实际建树,如果不是不行,他也想要和那小朋友同去,好歹能帮衬上一些。

但游侠身上有自己的枷锁,无形的枷锁,只有游侠自己知道。

没关系的,有今日之交情在,那两个小朋友也可以相互帮扶,他愿意相信。游侠轻笑,打酒的小朋友问他他会去哪里,游侠想了想,回答说,去紫极宫,访一访故地,见一见故人。说完,又补充了一句:“离别之期将近。”

一时间无人说话,游侠觉得奇怪,小朋友们都过了而立之年,早该知道分别是常态不是吗。但是他还是控制不知说了一句:“明年秋季,东鲁再会吧。”

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吗。游侠叹了口气。

 

【3】

后来呢?

游侠坐在酒楼上,看着市井中人来人往,喧嚣不绝,却不似以往那般从容。游侠,不,现在应该改口叫道者了。道者饮尽杯中的酒,回忆那年东鲁再会的场景。小朋友惊讶地问他“你真的成为道士了”,道者说“道者替大唐百姓除魔卫道,没什么不好。”

太假了。道者摇了摇头,又倒了一杯酒。他的作品里满是怀才不遇之苦,笔下流出的尽是忧国忧民之情,却要在朋友面前装作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掩藏起当初不得不成为道者时来自官场奸人的逼杀。

实在是不坦诚啊。道者这么评价着自己,就听见楼下乱作一团,有人高呼“皇上义子造反占了长安城啦!”“是真的,如今皇上带着贵妃娘娘出逃,据说驸马爷也叛国了,还帮着反贼抓人呢!”

哈!道者低笑一声,只觉得气血上涌,眼前一片漆黑,“哇”地吐出一口血来,喉间尽是血腥味,五脏六腑仿佛都绞在了一起,痛得他从坐上跌落,颓然靠在墙上。

也不知是在替张说悲哀,还是替皇帝悲哀。

道者闭上眼睛,轻声问:“盛世,去哪了呢?”

即使从未回过朝堂,他与那两个小朋友,并上之前的一众友人,还有其他心怀天下的年轻人一直都在努力揭发那所谓义子的狼子野心,其中甚至不乏青年乃至少年命丧黄泉。

所有人的血都白流了,一切的一切都没有了,没有意义了。

 

【4】

道者在辗转到溧阳的时候遇到了以为老熟人,那人书法写得很好,人本身也是个妙人,从前经常衣衫褴褛的到处走来走去,还不爱穿鞋,让大家都以为他是个疯子。与他相熟的人,都叫他“张癫”。

老友见面让道者喜不自胜,但在山河破碎之中却怎么也没有办法彻底开心起来,于是两个人干脆抱头痛哭一场,虽然,也未见得真的流了多少眼泪。

洛阳陷落,最是悲恸至极,欲哭而无泪。

道者对着那人说:“癫哥,我梦到了伯玉。”那人听完哈哈一笑,问他拾遗跟你说了什么,道者说,伯玉什么也没说。

那是一个悲伤的梦,梦里道者站在幽州台上,穿着年轻时穿的衣服,也还是少年时的模样,陈拾遗负手而立,身边站着自己的老师,面对着他微笑。道者向走上前去,却怎么也抬不起脚步,只能看着两个人的身影逐渐消失,最后空空的幽州台上只有自己一个人。

道者问张癫:“为什么我救不得?”为什么在叛乱发生前,没有能力揭穿真相,为什么在叛乱发生后,没有能力平息战火。

张癫说,不如归去吧,郭子仪在前线打下了胜仗,很快,很快就可以结束了。

道者苦笑,张癫说,你憔悴了不少,跟我归去吧,总还会有用得到你的时候。

于是道者真的去庐山归隐了,只不过安安稳稳呆了没两年,又重新入世,临走之前还半开玩笑地对妻子说:“公果溺死流海湄,有长鲸白齿若雪山,公乎公乎挂罥于其间,箜篌所悲竟不还!”

宗姑娘,真是辛苦你了,在一起那么多年,还没打死他。

 

【5】

一头白发的道者在湖上泛舟。

他病了好久好久,多年的忧思郁结不开,滞于胸中,已成沉疴,终至不治。

他难得有力气能在湖上泛舟。

道者勾起唇角笑了笑,笑容还是那么优雅完美。这些年来又发生了许多事,如今归去之日将近,他却开始怀念起过去的日子了。

道者出世后,投入永王门下,被当今肃宗皇帝当成树立新国家必须打倒的标杆,判了死。为了救他,很多人付出了无法估量的代价,当年的那个会打酒小朋友为他丢了官职,那个擅长烧烤的小朋友尽管一早表现的十分决绝,也在后来为此做出过努力,还受到了波及,最后不知是谁求到了郭将军头上,才保住一命。可惜,活罪难逃。

都是傻人。道者笑了笑,拿起船头放着的酒葫芦喝了一口酒,伸出手去拨弄湖水,小小的涟漪揉皱了水中之月。

他被判流放夜郎,直到最近皇帝大赦天下才回来。他在流放夜郎途中,遇到了失联多年的好友。那好友姓崔,当年饮中八仙里长得最是精致漂亮,歌唱的好听,人也温润,是位谦谦君子。

他们重逢之时,皆是衣衫褴褛,好友身体更差一些,已有迟暮之态,或许……或许比他还要早一步作古。

但他的歌声依旧很美,道者跟他坐在一起,听他在自己耳边吟唱,便忘却了自己身上的脚镣,也忘记了自己从出生起就因身份而戴上的无形的枷锁。

在好友的歌声中,他感觉自己又变成了大鹏,成为了当年与贺老初遇时的谪仙人,感觉自己回到了金龟换酒时,八仙都在自己身边,好友也如今日这样唱着歌。

对了对了,好友还写了一部作品,他还为作品写了序,作品表达了好友的亡国之痛,难酬之志。那作品的名字叫,叫《泽畔吟》

道者又喝了一口酒,有风吹过,似乎吹来了远方战火的刀戟声,道者侧耳去听,然后笑了起来。

他说,云龙风虎尽交回,太白入月敌可摧。

 

【6】

太白入月,敌可摧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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